Kekoa

记起再更。

现在看来,一些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事却能深深扎根在长久的记忆里。很多年后,就算时光把许多的所谓的人生大事消磨殆尽,它仍可以静静地安睡在那里,固守着,也沉淀着,直到有了无比的重量。就像一段经历,一段感情或是一张照片,留下记忆时并不经意,随手而已,顺便而已。多年中甚至可能感受不到它的存在,直到某天,机缘巧合下不小心拂去尘埃后,才惊觉那些竟可能是你的由来也是你的投奔。相反之下,一些郑重其事的剪影倒在时间的齿轮里显得无关紧要。

这几年来,我常常想起的是读书时的操场,每个都说破不破,说烂不烂,一下雨便会积水,风一吹便可扬起座椅缝隙间的细土。那个操场很小,至少在一个不爱运动的人看来是算小的,走完一圈只需要十分钟左右,步子加快的话,大概七分钟都能绕完。那里装载过无数人的心事。高中时我总是在那里想的一件事是,未来是什么。大学后,更多的时候是成为了我的放空之地,在无穷的幻想与无限的希冀中掺杂着的这些年来的所有无言。在这狭小跑道上的星空下,有年轻男女许下的珍贵誓言,有流动不居生命里的革命友谊,有冬天和夏天带来的风声和蝉鸣。我曾在这里看到过为玩沙游戏放声抽泣的花脸小孩,看到过瘦弱身躯的向隅而泣,看到过蜡烛点燃的歌声与幸福,听到过怒吼,听到过责备,也听到过真情。如今,我又在记忆里看着这来来往往的人群,我开始觉得,疾驰而过的少年是否满怀苦闷,坐地屈膝哭泣的女孩是否早已不堪重负,以及负气争吵的情侣能否又言归于好,都不重要,重要的是我们同踏得一片土地,在我们生命的流逝中铺筑成了一段记忆。

但叙事性的描述铺筑不成我的记忆,有些事是无法言语的,也是无从说起的。可当我独自贴着墙根来回走时,我发现这一圈的长度其实很长,很长且荒凉,尽管这是一片闹杂之地。所有的记忆在这里开始汹涌地流向我,又在这里出了差误。在校园里的街灯闪着微弱的光的时候,在并行的路人还没有开始眉目不清的时候,夏夜的晚风简直温柔得让人无可抱怨,但魂魄似乎早已被吹离,漂浮在黄昏的夜晚中,最后消逝在操场的尽头。掏出手机,塞上耳机,边走边被往事淹没,座椅间的细土突然一股股垂流为所有想要遗忘的记忆蒙尘。直到多年后,我仍不愿想起。

这是我对于操场的最深刻的印象。

唯物主义认为世界的本原是物质,在我看来,操场也是一种物质,它能存在于人的意识之外,也可以为人的意识所反映。这里容天容地,但却不能遮风避雨,只足够收纳秘密、趣味与情绪。

趣味要不要紧不重要,但秘密要好好保存,情绪要深刻感受。

在几千平米下藏着的秘密可以是欢喜,可以是伤痛,可以是一切存在的东西。殊途同归的是,秘密和情绪的终点都是生命,是活着,是意义。

活得要有意义,这是老生常谈,谁也推翻不了的真理。

什么是意义?意义的原因可能就是它本身。就好比重量的原因是引力,而引力的原因又是什么呢?是重量。运动与能量和时空均不可分割,就好比人于意义也不可割裂开来看待。有人觉得功成名就是意义,有人觉得寻求一生所爱是意义,有人觉得活着就是一种意义,也有人觉得无尽的自由才是意义。总之,你不是这种意义,就是那种意义。如果你说你什么意义也不是,无非就是昆德拉所说的“生命不能承受之轻”,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在你的生命里算个什么玩意儿。

为了逃避意义,我曾轻视生命,最后发现人的根本恐惧就是在这个“轻”字,比如偏见和漠视,比如穷人手里作废的股票,比如失去和死亡,轻,最是可怕。

在失魂落魄的那些岁月里,我曾无数次走进这破败但仍坚固的地方,深夜时,四处无人,寂静悠久,寂静的我和寂静的操场之间,膨胀和盛开着无数的心潮涌动,膨胀和盛开着疼痛。我踏着它的土地落泪,喃喃咒骂,但除微风扬起的细土外其他再无所动。世界在变,人也在变。云在天上走,风踏草丛,无数人从身边经过,野草一代又一代的落子生根......慢慢我转而妥协,我开始双手合十,祈求能够创造出一种祷词或是缄语,出声地诵念,求它给我痛快,求它也能带走我.....然而睁开眼,一切如旧,只剩下座椅上呆坐着一个不被神明过问的人。黑夜袭来,常常深陷于此,一旦昏昏睡去,又常梦见掉进一口枯井,四周又高又滑,我拼命呼喊却只有嗡作响,井口上的风中也仍是死寂一片。惊醒了,看看还是活着,喊声并没有惊动谁,也没有惊动什么。那个时候我便明白,无论是出声地谈话、责问,或是出声地请求、商量,都毫无作用。

你只能接受所有“操场”中藏着的秘密与情绪,接受欢喜的意义,也接受伤痛的意义,接受这种意义,也要接受那种意义。不卑不亢,欣然与自己和解。直到你不再反复申明,不再过多地询问,不再更多地回忆,你就能更好地听得见自己的声音。

或许,人这一辈子,本身就是轻轻地来,又轻轻地走的。遇到的爱都是命运的馈赠与礼物,失去的爱都是沿途的风景。

后来,我又迷失了好久,迷失于我周旋在这纷繁的世界却找不到自己的位置。

后来,我又开始寻求意义的界限在何处,所有暗藏的记忆让我苦痛于此。

终于,我不再寻求那些非什么不可的东西,什么都可以,一个人也可以。

回望那口枯井,回望它的安静,如果再次陷入,我不要再呼喊,我要油然地通向安静,把一切恐惧,失望,污浊,畸形,歧路埋藏在那里,再重新铺开一张纸,笃定地静待救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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